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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妻子生产前大雪连下7天,孩子出生,村 [复制链接]

1#

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
引子

北京城里有条棋盘街,棋盘街上有个闻冤铺。

铺主人,名胡说,字八道,号妄言居士。生来重瞳,不知来历,可闻枉死之冤,可断难解之案。又有挚友,名十七,青衫落拓,袖藏利剑,常伴其左右,进退不离。

帝都风云诡谲,往事讳莫如深,鬼神在六合之外,最难测的却是人心。

1

这儿的山,因青峦起伏,凹凸有致,恰似一幅少女卧榻图,故而又被叫作“姑娘山”。

姑娘山里,有一个关于雪女的传说。

传说中,雪女出生之时,是一个极寒的冬天,撕棉扯絮的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夜,冻死了大半的家禽牲畜。姑娘山的村民惶惶不安,都说是天生异象,恐有不祥。

第七天夜里,女婴呱呱落地,生来就有异状:白发雪肤银眸,还没有脚。

他爹吓得半死,又想起村民们的说法,便认定这孩子是妖魔转世,天生的灾星,不能留她活着。

可到底是亲骨肉,实在下不了杀手,便一咬牙,扔下苦苦哀求的妻子,将女婴丢弃在了荒山的雪地里。

翌日,大雪戛然停止,天地尽披缟素。

他爹心中愧疚,见雪停了,便想找回孩子的遗体,好歹落土,也求个心安。

可等他原路返回到弃婴的地点,前后左右将雪层挖了个遍,却惊惧地发现——那个孩子竟不翼而飞了!

从此以后,每到大雪之夜,便会有人远远望见一个女子在雪地上行走。可第二天去看,只见雪地白白茫茫,平整如镜,却是连半个脚印都没有。

老人们说,那便是雪女。

她没有脚,所以无法离开这座姑娘山,只能画地为牢,在每一个漫天飞雪的夜晚,无声地徘徊。

来来回回,永无止境。

2

初冬向晚,天色混沌,寒风割面,隐隐有欲雪之势。

垂落的天幕下,三骑并行。正是胡说、十七、李断续。

李断续此番来京,不仅仅是访友,更是借道京城,前去参加百花公子的“花神祭”宴会。因百花公子所居的和汤山中,恰有一处活泉,热气蒸腾,终年不绝,有温养奇效。李断续便软硬兼施,邀了胡说与十七同行。

行至姑娘山附近,却收到了方家的求诊信,病者方翁也算李断续早年相识之人,便应承下来,顺路去瞧一瞧。

一路行来,李断续从风土人情说到野史秘闻,当他绘声绘色地讲完那个“雪女”的传说后,方宅的轮廓终于遥遥可见。

“快到了。”

胡说扶了扶风帽,一抖缰绳,座下白马打个响鼻,加快了速度。

忽听一声高亢啼鸣,一只雪白色的鹞鹰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,在三人头顶盘桓了一阵,突然展开翅膀,一个流星般的俯冲,直朝胡说扑下来!

胡说还不及反应,便觉得头顶蓦地一凉,根根发丝在风中凌乱——

嘿,这扁毛畜牲,居然把他的风帽叼走了!

三人面面相觑,眼睁睁地看着得手的鹞鹰振翅高飞,眨眼的工夫就隐没入云间,远远地还传来一串嘹亮的鸟鸣,仿佛是无情的嘲笑。

胡说无奈地干瞪眼,摸了摸自己无依无靠的脑袋。

十七没忍住,噗嗤一下,笑出了声。

方家老爷年逾五十,是这一带有名的官绅望族,被称为“方翁”。

李断续号完脉,一出来就被方家人围在中间。

“我家老爷怎么样了?”发问的是当家的大夫人,崔氏,名谨贤。

她长脸凤眼,面相看起来有些刻板。衣容华贵,举手投足间俱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。

“夫人放心,没有大碍。”李断续脸上笑嘻嘻,心里却腹诽不已。

这方翁的求诊信上写得十万火急,他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病情,结果一看,就是个普通的风寒,外加年岁渐长,难免有些精神不济罢了。

以他看,方翁绝对还能好好地再活上十余年。

李断续深觉自己被坑了。

“只是风热?”旁边一人脱口而出。听口气,居然有点失望。

那是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,眉目与崔氏有七八分相像,正是长房所出,方翁的独子,方家尊贵的大少爷,方诚。

方诚话一出口,便自觉失态,讪讪闭了嘴。崔氏面上滴水不漏,只是趁李断续低头开方的时候,脸色微沉,隐晦地瞪了方诚一眼。

胡说候在门外,闲着无事,眼珠便咕噜噜乱转,恰好将这一幕纳入眼底,不由得轻轻一挑眉。

这对母子,倒是奇怪。

李断续开好一副无关痛痒的散热方子后,走出门,一见胡说,便忍不住埋怨方翁小题大做,害自己白跑一趟也就罢了,还连累胡说也跟着奔波。

胡说笑笑,示意无妨,“凡人皆有一死,可凡人也都怕死,此乃常情。方翁到了知天命的年岁,难免有彭殇之叹,小心谨慎一些,也无可厚非。”

“既然无事,咱们及早动身,趁着下雪前赶去和汤山。”李断续说。

两人边说边走,正好遇上十七迎面过来,手里还拿着胡说的风帽。

“鹰口夺食?你的轻功已经这般……出神入化了吗?”胡说被惊到了。

十七撇撇嘴,回身一指后花园,“在那捡到的,那只鹞鹰八成就是这家人豢养的。”

话音未落,像是特意要印证十七的说法似的,一个白影挟着飒飒风声,从半空中疾速掠过,敏捷的一个转弯,最后扑棱棱收起翅膀,停在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肩膀上。

招回鹞鹰的是一个女子,紫色罗裙,略施粉黛,乌发松松挽起,随意盘成一个“懒梳头”的发髻。她已不算韶龄,但五官昳丽,身姿婀娜,顾盼间自有一股清冷脱俗的林下风气。

她神情淡漠地朝胡说这边瞥了一眼,抬手抚了抚鹞鹰的羽毛,然后兀自转身离去。

又是一个奇怪的人。胡说心想。

忽地,他鼻尖一凉。抬头——

空中撒盐差可拟?未若柳絮因风起。

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,终于如期而至。

大雪来势猛烈,片片如席,眨眼的功夫,就在阑干上积起了薄薄一层。

胡说将失而复得的风帽戴回到头上,呵口热气,搓了搓手。

“看来,想走也走不了了。”

3

大雪从傍晚一直下到入夜,丝毫不见颓势。

客房里,胡说辗转难眠。

窗外风声呼啸,落雪可闻,不时有“噼啪”的响声,那是嶙峋的枯枝不堪积雪的重负,断裂坠地。这实在是个有些吵闹的夜晚。

他打个呵欠,阖目平躺,酝酿睡意。

忽然,胡说耳廓微动,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。

不对,还有其他的动静。仔细听,好像是一个女人,在又哭又笑,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。

深更半夜,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幽怨诡异,如同哭号的山鬼。

翌日,雪停。

胡说是被纷乱的人声生生吵醒的。他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,哈欠连天地推开房门,便听到了那个惊人的消息——

方翁,去世了。

“什么!”

胡说倏地一愣,睡意瞬间消散,眸底如亮起的刀锋,霎时泛出明晃晃的寒光。

方翁去世了,不是在房中去世,不是在府里去世,而是在了冰天雪地的姑娘山上去世了。

姑娘山背靠方家府邸,银装素裹,举目尽是白白茫茫。

胡说与方府的众人一同疾奔上山,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,几乎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,满脸惊慌,大呼小叫地指着身后:“在那!在那里!”

这人是方府的伙夫,一早进山来捡拾柴火。方翁的遗体,便是他无意间望见的。

大少爷方诚领着男丁,一马当先赶了过去,可人走到一半,就生生遏住了脚步,停在原地,背影蓦地收缩,齐齐倒吸了一口气。

胡说心中一跳,几步追上,分开人群,朝前一望。

前方是一片宽阔平坦的空地。

方翁无声无息地躺在雪地中央,双目圆睁,肤色灰白。

尸体周围,是一平如镜的积雪,足有半尺厚。干净,剔透,纯粹,一览无余。

没有一个脚印。

这时候,崔氏被婢女们七手八脚地搀扶着,终于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。

下一秒,人群骚动起来,女眷们的尖叫声像是折断的匕首,飞溅四射,刺入空山之中。

惊慌失措的人群中,不知是谁颤抖着喊出声:

“雪女!是雪女来了!”

这个名字,仿佛是一道禁忌的咒语,倏地唤醒了沉睡的姑娘山。林间积雪砸落,一群漆黑的寒鸦惊飞而起,扯着哭丧般的嗓子,呼啦啦划过天际。

4

谁也不敢靠近。

那片杳无痕迹的积雪,宛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,又仿佛是一幕绝不真实的幻影,在极致的美感中,透出冰冷的诡异。

最后,还是胡说越众而出,先将方家人控制在了外围,再同李断续、十七一道,小心地走到尸体附近。

平整的积雪上留下了三人紧挨的脚印,窄直的一道,像是瓷器上浅浅的裂痕。

方翁穿着就寝时的里衣,胸口洇开大片干涸的血迹。

“心肺被利器击伤受损而亡。”李断续已经勘验完毕,“没有其他伤口,看来方翁生前不曾与凶手发生过多的肢体冲突。”

胡说:“可能是仓促间遇袭,不及反应。也可能是双方力量悬殊,方翁年长,又在病中,毫无反抗的余地。”

“以方翁惜命的性格,应该卧床调理才是,断不会顶着风雪外出。所以,这个案子的发生之地,应该在方翁的厢房内,之后才被转移到了这里。不过……”

胡说的声音顿住,环视四周,眉尖凝起。

他的遗体表面并无落雪,只有周围散落着零星几点的雪花。

据此判断,应是在雪停之后被抛置于此。否则,以昨夜的雪势,他身上必然早已被落雪覆盖甚至掩埋。

可最奇怪的地方,正是此处——

如果雪停之后完成的,如此厚的积雪之上,怎么会没有脚印留下?

这片空地因为在山的背阳面,所以植被稀疏,最近的一片杉树林离这个现场也有近二十丈的距离。

胡说问十七:“以你的轻功,可以凌空掠过这个距离,而足不沾地么?”

十七翻个白眼:“以谁的轻功都不可能。更别说还要拎着百十来斤的一个人。”

“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?”胡说皱眉自语。

“不是人,不是人做的,是雪女!”身后忽然有方家的仆从失控地大喊道:“只有无脚的雪女,才能行走于雪地之上,却不留下一点痕迹!”

胡说循声回头,望着身后形色各异的众人:

仆从与婢女们惶恐不安,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

大夫人崔氏与少爷方诚站在一处,要哭不哭的,表情十分复杂。

人群的最后,是昨天见过的那名紫衣女子。她系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,从容又淡漠地站在那里,面无表情地看着方翁的尸体。肩上的鹞鹰懒洋洋地低头啄着自己纯白色的羽毛。

胡说静静地垂下眸,看着雪地上映出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。

雪女?他才不相信什么雪女索命的传说呢。

这个世界上,人心可比鬼怪凶险得多。

5

暴雪封路,官府的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。

胡说一行是偶然而至的外人,最为清白可信,加上神医李断续与胡说这个闻冤铺主人的声名,更是深孚众望,便暂时承担下查案的责任。

众人收敛了遗体,回到府中。

胡说先去了方翁的房间。

厚重严实的门扉与帘幕阻绝了风雪,屋内空气凝滞,依旧萦绕着昨夜的味道。

馥郁的药香,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。

正南正北的方位停有香案,上面各立着一盏八角铁质烛台。胡说的目光忽地一顿,奇怪地“咦”了一声。

“怎么了?”李断续连忙问。

胡说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子,往这边,又往那边,示意李断续去看:两根红烛不一样。

正南方的红烛已经烧干了,但正北方的那根还剩下大半。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,燃至中途却自行熄灭了。

胡说端起正北方位香案上的烛台,抬手将半截硬邦邦的蜡烛拔了下来,凑近一看,“烛芯断了。”

没了蜡烛,烛座光秃秃的,只剩一根坚硬的长长尖刺,泛着铁灰的绣色,像是狰狞的獠牙。

“喏。”胡说回手将烛台递给了李断续,“凶器。”

“啊?”李断续茫然地捧着这个支楞八叉的玩意儿。

“作案者用烛台的尖刺伤方翁,之后为了掩盖痕迹,又重新将蜡烛插了回去,却没有发现,自己不小心折断了烛芯,使得这根蜡烛烧到一半便熄灭了,意外留下了这条线索。”胡说三言两语解释清楚,把双手戳回袖子里,朝外面努了努嘴,“走吧。”

“看完了不会说谎的现场,现在,咱们该去听听大家花样百出的故事了。”

问询工作有条不紊。

方宅的下人们住在前院偏房,可互相作证,嫌疑微乎其微。

少爷方诚和大夫人崔氏,这对母子则是默契十足,像提前串好了嘴似的,两脸悲痛。

最后一个进来的,就是那名豢养鹞鹰的紫衣丽人。

胡说这会儿才从方府管事的口中打听到了她的身份,这女子是方翁的第三房夫人,名唤戚芜,年轻时可是个心高气傲的大美人。不过,嫁入方家近二十年,虽然备受宠爱,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,一直没能怀上孩子,至今膝下依旧无子无女,孑然一身。

兴许也是因为寂寞,才养了一只鹞鹰作伴。

相比其他人,这位戚夫人的态度可就散漫多了,丝毫不见悲色,心不在焉地逗弄着鹞鹰,无论胡说问什么,一概都是“不知”,懒洋洋地直打呵欠。

送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三夫人,胡说揉了揉褶皱的眉心,有点头疼。

从供词来看,大少爷方诚,大夫人崔谨贤与三夫人戚芜都声称昨夜独自就寝,却无人作证。换言之,这三人都有作案的嫌疑。

等等。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。

大夫人崔氏,三夫人戚氏……

嘿,有大夫人,有三夫人,那二夫人呢?

旁边年长的方府管事听得此问,面露难色,“这个……小的们被严禁谈论二夫人……”

“人都没了,还禁什么禁?”李断续把眼一瞪,急道:“知道什么就快说!别藏着掖着,贻误了命案,你可担待不起!”

管事吓得一哆嗦,像个破口的袋子,瞬间就把肚子里的东西给抖落了个干净:

“二夫人,她疯了……都疯了快二十年了!”

6

正如胡说所料,方家自然是有二夫人的。

二夫人娘家姓殷,名叫玉照,是个书香门户的闺秀。

方府的三位夫人中,大夫人古板严厉,三夫人清冷高傲,唯有二夫人殷氏,性情温和,知书达理,最受下人们的敬爱。

当然,这是在她没疯之前。

二夫人殷玉照是在一夜之间疯的。那是十八年前的一个雪夜。

管事已经年老昏聩,但对于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,他却全都历历在目,恍若昨日。

彼时,怀胎十月的二夫人即将临盆,房间里的惨叫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,丫鬟们不停地端着热水进去,又端着血水出来,几个稳婆围在床前急得团团乱转。

直到寅夜时分,终于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。

在外间踱步的方翁喜出望外,不等稳婆出来通知,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,打眼便瞧见了那个还来不及裹进襁褓的婴儿。

他的喜色瞬间凝固在了脸上。

说到这里,管事的脸色难看,喉头滚动了几次,才艰难地挤出声音:“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,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婴儿——她全身的皮肤都是雪白色的,连毛发、瞳孔都是白色,像是个用冰雪堆砌出来的雪娃娃!而且,那孩子双足萎缩变形,一看就是个将来无法行走的残废呀!”

胡说越听越耳熟。

二夫人生下的这个畸形儿,与雪女的传说竟是不谋而合。这是凑巧吗?

胡说隐隐约约猜到了故事的结局,不由皱眉:“你们老爷……该不会把这个孩子遗弃了吧?”

管事耷拉着眉目,长长叹了口气,又四下一环顾,确认无人,才压低声音道:“那时候,大夫人刚刚诞下少爷不足一年,不知听了什么谗言,便哭着闹着要老爷做主,说是这女婴不祥,不仅会危害少爷的命数,还会影响整个方家的福运。老爷本就被吓了一跳,满腹疑云,哪里还能禁得住这样的危言?于是就……”

刚刚出生的女婴被连夜丢弃在了姑娘山里,冰凉的雪覆盖了幼小苍白的身躯。

她不会不翼而飞,也不会化为怨灵,等待她的唯一结局,只有死路一条。

二夫人殷玉照自那以后,便发了疯。

原本那样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,变得蓬头垢面,衣衫不整,成日里胡言乱语,喊着她那夭折女儿的乳名,跌跌撞撞地到处寻觅。

方翁倒也不是那等薄情之人,即便二夫人痴傻如此,也没有休去她的名分。只是二夫人的院子,再也不曾去过了。关于二小姐夭折的事情,也讳莫如深,在府中成了缄口不提的禁忌。

胡说眼睫微微闪动,想起了昨夜听到的语焉不详的怪声。是那个疯癫的二夫人,在为自己的孩子哭泣吗?

他向昨夜传来声音的方向指去:“二夫人的院子可是在那边?”

管事忙点头。

“过去看看。”

7

二夫人确实疯了。

她流着涎水,鬓发散乱,正绕着院中的枯树,在积雪上歪歪扭扭地奔跑,一不留神,径直与刚刚迈步进来的胡说撞了个满怀。

胡说下意识扶住她。女子的手冰凉而粗糙,伤痕遍布,掌心有薄薄的痂。实在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夫人。

胡说眼神微微一动,却没作声,只是默然松开手,看着再次跑远的女子。

她不过四十岁,却已两鬓霜白,身形佝偻,容色枯槁如老妪,举止却稚涩如孩童。实在叫人唏嘘。

婢女表示昨夜殷夫人在自己房中睡觉,无人陪侍。换言之,这位被“雪藏”起来的疯夫人,也没有不在场的铁证。

但是,胡说很难相信,这样一个心智失常的女子,有计谋与能力完成“足迹消失”的诡计。

——虽然他还没有想明白,作案者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。

眼见这里也没什么其他线索,胡说等人不欲再打扰,当下辞别离开。

厚厚的积雪在脚底凹陷下去,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。不远处,方府的下人们正在埋头铲雪,试图拓出一条可供正常通行的道路来。

三人都走不快,索性安步当车,顺便探讨案情。

李断续问胡说是否可以排除掉二夫人殷玉照的嫌疑。

胡说摇头,“管事说过,二小姐是十八年前出生的,而我也打听到,姑娘山的雪女传说,也是约莫十八年前才传出来的。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。雪女的原型,应该就是被遗弃在雪山中的二小姐。此事,必然与二夫人有关联。”

十七回想了一下殷玉照的疯状,感到难以置信,“难道她是装疯?”

李断续肯定地说:“方才我细细观察过了,确实神智失常,难以作伪。”

“此案的疑点还有很多。”胡说艰难地从积雪中拔出一只脚,看着留下的那个足有寸深的足印,“但是最关键的一环,还是凶手到底是如何让雪地上的脚印消失不见的。只要想通这个关窍,其余问题都可迎刃而解。”

刚说完这话,胡说落脚的动作蓦地一滞。

身后有一道目光,正像烙铁一样,钉在他的后背上。

胡说不动声色地回首望去。

不远处,二夫人不知什么时候,站在了院门口,正在静静看着三人的背影。那双眸子,像是屋檐下凝结的冰,泛着清凌凌的寒光,哪里还有半分片刻之前的痴傻。

8

胡说被那目光看得发愣,心中一凛。

一个似有似无的模糊念头在脑中一掠而过,还来不及抓住,一点晶莹猝然而至,自眼前蹁跹落下。

“啊……又下雪了。”

李断续忧虑地叹口气,既定的行程一拖再拖,不知还能不能赶上百花公子的花神祭。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愁眉苦脸的方府下人,好心劝道:“你们也别铲雪了,回屋歇着吧。这场大雪一下,什么都给埋得严严实实,还得重来。”

下人们连连点头,道了谢,各自收起工具回去了。

“咱们也快走吧。”李断续拉了一下胡说的衣袖,却没拉动。他一转眼,发现胡说怔怔地站在原地,神情都不对劲了。

李断续莫名其妙。怎么了?我说什么了吗?

胡说缓缓抬起眸,目光有些恍惚,似有所悟般地喃喃:“竟然是这样……原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……”

可下一秒,他浓眉倏地一皱,话锋急转,又自说自话地嘀咕起来:“可是,那个东西又去哪了?”

啊咧?哪里想错了?什么东西去哪了?李断续听得一头雾水,刚想发问,却被十七制止。

十七见怪不怪地笑了笑,对李断续轻轻“嘘”了下,“他正想到紧要地方呢,咱们别吵他。”

愈来愈急的飘雪中,三人就像是被无形中点了穴似的,就这么直不愣登地杵在了庭院里。

一时天地都缄默,呼吸可闻。半晌后,忽有一声啸叫传来。

这啸鸣声,嚣张又高亢,听起来甚至有点耳熟。

果然,一只白色的鹞鹰很快出现在视野中,它舒展双翅,堂而皇之地从三人头顶滑翔而过,宛如游弋在雪中的精灵,追逐着飘飞的雪花,瞬忽间远去。

胡说的目光也被牵引,他定定地凝视着,直到鹞鹰的影子在他的重瞳上收缩成了针尖般的一点虚痕,才终于收回失神的目光,自肺腑深处缓缓逸出一口喟叹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“我知道雪地上的足印是如何消失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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